夜斗在下意识地回应了对方的话后就觉得有些大事不妙，毕竟他现在这副身体和“神婆”两个字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小男孩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黑头发蓝眼睛，模样和夜斗年幼时有些像，灵魂也出奇的契合，这才使得本来不该被看到神明能够在人间现世。这副身体名为鹿竘夏，是鹿竘镇镇长最疼爱的小孙子。虽然出身富贵，但少有的灵媒体质让他经常被彼世的生灵盯上，以至于自小便体弱多病。如果不是夜斗时不时的附身警告那些妖怪们，让这具身体沾染到了神灵的气息，想必这位小少爷早就成了彼世之物的盘中餐。

然而在这之前，夜斗的确以人类老巫女“神婆”的身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多年前，他被那慈眉善目的老巫女收留于出云神社，自觉欠了她一份人情，所以才答应弥留之际的神婆——在出云神社找到足以接任重担的巫女前，暂且以她的身份支撑下去。

失去通灵巫女的神社，就算是供奉着大国主，依然会失去庇佑民众的能力。

能够透过如今这副皮囊认出他“神婆”身份的人类，目前能想到只有两个——

夜斗眼神死地看着对面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要不是碍于自己神灵的身份，他真想坐在地上高声大呼： “你别过来啊！我太难了！”

是的，这么多年来能够一眼看穿他的所有伪装，上来就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类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灶门炭子和灶门炭子他爹。

还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夜斗照旧在出云神社附近的小村子里算卦摆摊，顺便赚点香火钱。谁曾想那天他刚下山就遭遇了神生滑铁卢——一个手拿红苹果的小女孩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样子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宛如洋娃娃。

夜斗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小女孩的眼神看得直发毛，但碍于自己的神婆人设，还是和蔼可亲地对着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也来算卦啊？”

有着暗红色卷发的女孩子歪了歪头，迈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走到他面前，扬着头眼睛亮闪闪得，样子十分可爱。

夜斗看着对方的面容不禁愣了下——作为神明，他一眼便看出这女孩脸上有着“福祉”的光芒。福祉与人的命数息息相关，光越亮就说明此人越有吉象。

福祉的多少一般都是取决于人的前世今生，前世若是好人，今生就会被关照到更多的福祉作为回报；当然，也有一部分福祉是随即发放，谁能收到就全靠运气。这些年来夜斗也遇到过不少被气运眷顾的人类，但能亮到灶门炭子这地步的完全是千百年来独一份。

灶门炭子这脸上的光简直就是把天上的太阳直接给摘下来，还顺手安到自己脑袋上。

然后这闪瞎他眼的小姑娘下一秒便一本正经地摸了他的胸。

甚至还揉了揉。

夜斗：？？？当代人类小姑娘都这么猛的么？

“好奇怪啊。”小炭子疑惑地眨了眨眼，声音奶甜奶甜的：“医书里说男性的胸部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咳咳炭子，你这样有些失礼哦。”跟在女孩身边的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拿了下来，神色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这孩子最近看医术看得有些入迷。”

被父亲掐住命运后颈皮的炭子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唇，孩子的好奇心让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叔叔，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夜斗甚至来不及纠正是哥哥不是叔叔，注意力便被小女孩话中的信息量吸引：“你能看出来我是男的？”

熊孩子亲爹的灶门炭十郎顿时更加担忧了：“还是比较明显的，要不这位先生你再回去打扮下？”

顿了顿还补充了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很尊重您的个人爱好。”

被迫当做女装大佬的夜斗：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灶门父女给夜斗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他混入人群时总担心自己的个人形象，深怕又被哪个天生开挂的挂逼逮个正着。

啧，这届人类真的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说好的平平无奇、普普通通、柔柔弱弱呢？能不能给神灵一点发挥空间？

如今时隔多年重逢，他惊恐地发现灶门炭子脸上的光竟然比小时候更闪了。如果年幼的灶门炭子还是离眼睛100米的小太阳，那现在就是夏天正午的太阳光对着眼睛一顿猛照，还365度旋转无死角。

最要命的是，这小姑娘总是一无所知地往他眼皮子底下凑，他觉得自己离当场失明只差那么一点点。

“神婆，真的是你啊。”炭子轻呼出声，眉心不自觉地一蹙：“难道你也发现这个镇子不对劲了吗？”

“不，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夜斗无语地叹了口气，求生欲旺盛地用手捂住了隐隐作痛的眼睛。

——这镇子原来的确需要神明净化，藏匿于人群中的恶鬼无情吞噬着人类的生命，枉死者的怨气浓重到足以打开风穴。彼世的妖怪于风穴中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将这个被死亡笼罩的镇子吞噬殆尽。

然而由于灶门炭子这个天选之女的到来，原本阴气森森的鹿竘镇瞬间就变得风景宜人，山清水秀，半点瘴气的影子都看不到。彼岸生灵因为隶属于阴界，素来都更喜欢阴暗寒冷的环境。灶门炭子这个开光的脸一出现，什么阴界夹缝、此世之暗通通都是辣鸡，每个边边角角都给你照的明明白白，让黑暗无处遁形。

“你的眼睛怎么了？”灶门炭子见夜斗面露不适又往前走了几步，好心地问道：“看样子好像是受伤了，我这里有药，我给你抹抹吧。”

夜斗倒吸一口凉气：不用不需要，告辞。

“就是你给她的脸开光的吧。”一直沉默的富冈义勇忽然开口，眼神真挚而清澈：“其他人想开光也可以吗？”

夜斗眼皮一跳，仿佛在看两个傻子。他简直是被这俊秀小哥的奇特脑回路给搞懵了，合理怀疑他把所有营养都长到了脸上——这年头，遇到个正常人类就这么难吗？

“没有，她是天生的。”夜斗心情复杂道：“连我都觉得惊奇。”

这脸何止是开光，简直就是辟邪。

富冈义勇沉默地点了下头，对于这个答案他虽然有些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灶门炭子这种能把鬼吓哭的体质，就连生来就与鬼对决的产屋敷耀哉都从未遇到过。

如今这么一问，不过也是抱着侥幸心理。

水柱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夜斗，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的炭子此刻正气得蹦起来狂敲他的脑袋，声线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关于这个镇子，你还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