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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抬棺一

在此文当中,巴老绘声绘色的记载了余切在他家住下的那一段时光里,他是如何写出小说的。

巴老家是沪市的景点,其本身也成为构成文学这一含义的承载物。在他家中,常常有各地远道而来的客人,以及当地的名流。

大家在这里谈天说笑,好不快活,好菜好饭好茶——这并不应该被批评。

然而,余切却像是一位修道者一样,他安静的坐在同一个地方写小说。巴老回忆道,“当轻风拂过的那个下午,我家的门前忽然开了一道缝儿,我和朋友们都看到余切在那朝我们微笑……我想到,那些年我也是那样的。”

“医生说我得了帕金森,今后要越来越忘记一些事情,但我那时却感受到来自灵魂的颤抖!我感到‘我’似乎活过来了,但我再看过去,那不是我,而是余切。”

“唉,病魔可以夺走我许多东西,但希望不要让我忘记这一幕。”

这些话十分的动情,作为一个评论文章来讲,显然超出了“客观”的尺度。

《十月编辑部里面,张守任像往常一样每天关注最新的文坛动向,他便翻到了这一篇巴老写下的文章,读完之后潸然泪下,又感到十分激动。

他跑到大厅内向其他人欢呼,手里摇着那一份报纸:“巴老写了对我们的作家余切的评论文章!我真喜欢这一篇文章!”

众人都来看,一个传给一个,最后是总编王世民看到了。他看后沉默片刻,忽然一边咳嗽,一边大笑起来:“看风景的人却成为了风景,我也会记得巴老写下的这篇文章,我也会记得你们。”

张守任和王世民多谈论了几句。

张守任说:“你身体是否好一些了?我最近常常见不到你,而且,你也不再抽烟,从前你这里总是烟雾缭绕,我说过你很多次你都不愿意听。”

王世民答道:“我出了一些小毛病,至于为什么不抽烟?医生不许我抽了。”

张守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你早该这样了。”

王世民只是朝他笑了笑。

巴老这篇文章,表面上并没有赞扬余切,而实际上达到了更高一层级!

张守任提到几年前作家玎玲在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被问到国内有哪些青年作家有可能被国外认识,玎玲毫不犹豫的说:刘芯武!

而今,刘芯武已经成为过去式,新的人出现。

“巴老的赞扬明显超过了玎玲,为什么我这样说?”张守任总结道。“在我们真正欣赏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往往是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们爱的是这个人,我们爱的也是自己。”

“你分析的很正确!”王世民毫不犹豫的夸赞起了老朋友的眼光,他自己也道:“我知道余切很忙,我也爱余切,但我最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和余切吃一顿饭,和他聊一聊。”

“去哪里吃饭?”

“就在我家,我老婆来掌勺。”

张守任当即答应了,他来到鼓楼大街找到在闭关的余切,说了这事儿,又带上编辑骆一禾,几天后,几个人去了王世民家。

在路上,余切问:“我有段时间没见过王总编了,他为什么忽然请我吃饭?”

张守任当然不知道,骆一禾说:“我听说王总编辞职了,再过一些日子,他就不再是《十月杂志社的人了,也不再是京城出版社的同志。”

“他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张守任震惊了。

“他可能有意瞒着你,他想要退休了。”骆一禾说。

王世民的家并不奢华,他住在一个单元小区内,家里面是板房,只有三十多平方米,在这里住下了王世民的一家六口人。他的孩子已经出去工作,把王世民的孙子留在这让给老人照顾,这个小孩儿年纪还非常小,不会说话,见到客人们来了之后就害怕的哭了。

张守任却高兴道:“看来他是想要回归家庭了。王世民这个人是工作狂,工作起来不要命的,我们创刊那时遇到了很多麻烦,几乎都是王世民在外面奔波,他总是先把事情答应了,然后再去竭尽全力的做,奇怪的是,他每一次都做成了。”

说到这里,张守任忽然笑道:“这和余切一模一样。”

“不过,王世民为了做成事情,心里承担了巨大的压力,所以他整日抽烟,而余切却烟酒不沾,常常胸有成竹,你们这又不相似了。”

王世民的老婆是个十分贤惠的人,做得一手好菜,大菜,可惜王世民这人经常不在家,浪费了他老婆的手艺。

他老婆端出菜时,香气扑鼻,众人纷纷夸赞王世民的老婆厨艺高超。王世民对老婆道歉:“过去辛苦你了,以后要多吃你做的菜,吃回来。”

他老婆却忽然红了眼眶,并且在席间也没有和大家再说话,而是礼貌告别了。

大家都察觉出一些不对劲的意味,都去问王世民的身体如何了,但王世民闭口不说,而是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年轻时,王世民是一个不得志的作家,他的水平不够让他创作出力透纸背的作品,所以王世民经常被安排去写一些报告文,这种类似于新闻,又需要一些立场和文笔的题材,很适合王世民。

比如燕京地区有几年的劳动模范报告文,就是王世民来写的。虽然大家并不会特意去看谁写的,但这也是王世民的得意作品。

再过一些年,王世民开始意识到自己天分有限,逐渐转型为编辑,去帮助那些有天分的作家。在改开前后,燕京有几次比较大的地下文学沙龙,就是王世民来组织的,他冒着坐牢的风险,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石铁生、刘芯武等许多作家都是在那时候涌现出来。

而且,他们许多人的成名作,还没有能够投到《十月刊,而是去了其他文学刊物。

王世民回忆道:“我最有眼光的是让余切进入到《十月,我和他聊了一番话,是不是聊的新现实三部曲?我有点忘记了,但那时候,我就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余切。”

王世民又说:“我也做过一段时间余切的编辑,手底下最出名的小说是《大撒把,那一期《十月卖了八十七万册,十辆车来拉都拉不走,我们在燕京都印刷不过来了,不得不在好几个城市一起印刷。”

余切问他:“王总编,你从事编辑以来,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王世民回忆起了余切《大撒把发布不久的日子,那时候全国各地的读者都写信来给编辑部,各种话剧、歌剧、舞剧、京剧、评剧……也通通找上门来,王世民并没有激动得流泪过。

然而,有天他收到一封来自于东北厂区读者的信,信里写到他们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围着电线杆,哈着白气,跺着脚,听喇叭里人民广播电台里广播《大撒把,王世民忽然就静静的哭了。他是感到自己脸上冰冰凉的,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王世民说。“但我想到了我整晚上给劳动模范写报告文的时候,那时候我还能熬夜到天亮,那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这顿饭吃的不算愉快,因为大家已经看出来,王世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但当时还没有想到发展到了哪种程度。

1984的最后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应接不暇,下半月《文艺报加刊《文艺理论——这是一个常常摆放在上层的案头,外号“文学版内部参考”的杂志。

余切的《伤痕文学为何必然消失就是《文艺理论的主要文章,一翻开就是对伤痕文的批评。

这篇文章写在杭城会议召开前,在当时还有一些争议,现在已经无可辩驳。尽管如此,还是引发了一些作家的赞同和跟风,《山的编辑屈铁宁用了“振聋发聩”和“先见之明”来形容余切这篇理论文章。

“我从余切发表第一篇文章就持续关注他,在我看来他知行合一,他的文学路线十分清晰,在更早的时候,他就表达了对某些落伍题材的批评,一切并不是今天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