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根香忽然想起来，好像很久以前也踩着这样一条满是马屎草的小路去到过一个什么地方！

走到院门口，又听到梦影的奶奶在喊说，抓那只前天打架的鸡公，日日吃了饭就是打这个打那个，猖狂得很，杀了它吃，看它还怎么打架，就是那只。

在巷子里碰到一个抱了一把菖蒲和艾叶的村里人，熊根香侧身贴墙让人过去，两根杪子拂过身上，留下幽微的清香。

菖蒲和艾叶果然都是好东西!不单都可以蒲艾簪门驱邪避害，还有其他很多效用。

菖蒲的蔸还可拔了来杵成泥，和上白糖，吃了对身体好，可以治胃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二哥说了，对胃病有好处就是有好处！熊根香对二哥说的话，从来没什么怀疑。难道亲哥哥还会骗自己不成？

就是顾国义不听话，不相信，跟会害了他一样，就要逆着干。帮他到田沟里拔了新鲜的菖蒲蔸，用鞋刷子刷干净，杵成了泥，舀了一匙白糖盖着，喂到他嘴边，都还要拿手挡掉，跟谁喂毒药给他吃一样，还要跟自己大吵一架，真是不知好歹。

他每回吃了不是都好些了！胃不那样疼了！自己也吃了，哪里能单独毒死他一个人？

还有艾叶，有一种特别的清香，也是极好的东西，吃了退凉。用艾叶把鸡蛋裹起来，一张纸打湿把艾叶和鸡蛋一起裹结实，再用火钳把鸡蛋钳到灶膛里，用带火星子的炉灰把蛋埋起来，烧小火煨，艾叶的清香便渗到鸡蛋上，很好吃，吃了就退凉。

熊根香记得原先屋里哪个感冒发烧、头痛脑热的，燕燕的外婆就去煨两个艾叶蛋，虽然蛋黄还是溏心的，但艾叶退凉的效用已经足足的渗在鸡蛋里面，一吃就见效，比什么都管用，只是可惜再也吃不到。

走到门口禾场的榕树下，上了车，把从梦影屋里提来的那袋子菜丢在副座上，踩下油门，熊根香却不知道是该直接开回屋里还是再开去梅林街上等客！

燕燕的外婆走了一个星期，原本熊根香觉得自己会有很多话去跟梦影的奶奶说，结果被三岔五岔什么都没说上，结果什么都没说好像也没什么，最后还发现没什么好说的，攒劲想了想，想不出来跟燕燕的外婆有几件可说的事。

甚至连燕燕的外婆的模样都想不太起来，只依稀记得燕燕的外婆一年到头戴着一件青布围裙，头上戴着缠过红毛线的夹子，会去园子砍蒲葵归来做蒲葵扇子，还会用稻秆编蒲团垫子，还有每年拔完花生去西山万寿宫“朝仙“时，头上要戴着一小支松柏和一截红毛线，就是燕燕的外婆的脸不太确定，有点变来变去，变得有点像梦影的奶奶的脸！

梦影的奶奶也是一年到头戴着一件青布围裙，头上戴着缠过红毛线的夹子，有一回碰到她在柿子树下点火烤蒲葵做扇子，还做了两把给自己扇，门口庙里的蒲团垫子也是请她编的，结实耐用又美观，每年去西山万寿宫“朝仙”时也是用红毛线系在松柏枝上，然后戴上头上。

熊根香坐在车上，好像眼前就是梦影的奶奶从碾屋子的巷子里走出来，一脚盆的衣服挎在腰上要去水塘里洗，看到自己一团和气地打招呼说，去街上打拐的呀！

自从来到潺湖村之后，关于燕燕的外婆的很多印象都自动替换成了梦影的奶奶那总是一团和气的脸。而在娘屋里二、三十年的生活，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就像哪里有什么东西阻碍着自己的记忆，只要一追根溯源去追究脑子就乱，想不清楚！

此刻，熊根香的心里只有风风连外婆过了都不来送一下这一笔糊涂账要算！